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乔伊的眼泪

2016-01-06 13:18:50 魏荣凯来源:   责任编辑: 海舟  

乔伊爱哭。

在她眼里,眼泪是不值钱的。

乔伊喜欢的那个男生,在年段里异常出众,但他并不认识乔伊,乔伊只是众多仰慕他的人中的一个。

世人都说爱一个人好难,其实爱一个人不难,难是难在你爱他,他却不知道。

那晚乔伊又哭了,在学校附近的一个小山坡。满地都是被她眼泪蹂躏过的纸巾,临近下自习,不少人从教室走出,路过小山坡,也不知道到底注没注意这个娇小的女生。

那晚下着小雨,十一月的天,已经颇有凉意。校园里满地的泥泞太煞风景,学校小气的舍不得装路灯,黑暗中凝固着伤心的气息,乔伊穿着一件深红色的外衣,坐在小山坡的椅子上,十分钟前我挣扎着从网络里解脱出然后转移到作业中去,每每关了电脑时总有无限的愧疚之意,电话响起的时候手里的数学书尚未打开。

“出来见个面呗”

“你有病啊,几点了都!还下着雨!”

乔伊沉默了很久,当时她若嚎啕大哭我会真当她有病,然后习惯的挂断电话,第二天上课仍旧看着她嬉皮笑脸,但那晚不同,她的沉默让我有些不安。

你在哪?

“宿舍对面!”

“在……”

“在哭!”

就这样,十分钟后我出现在她的面前。我看着满地已分不清楚是被泪水还是雨水打湿的纸巾,下意识的挠了挠口袋,然后转身说:“我去买……!”

乔伊拉着我的衣袖,在我回头的那一刻已经肆无忌惮拽着我的衣袖往脸上贴去,雨水打湿我的脸,我苦笑:“哭就算了,千万别把鼻涕沾我衣服上!”

“去死!”

“好,我去了!”

乔伊死死拽着我的衣袖并没有松手的意思,后来她渐渐停止了抽泣,我的衣袖也并未湿透,不过带着些许的伤感的味道。

“有话快说,今晚还没写作业呢!”

乔伊低着头,两只手交互交叉着,扭捏的模样像是闺阁中的新娘,我站在昏暗的微光下,掏了手机一看时间,这个过程像是过了一个世纪。

“我喜欢一个男生!”

乔伊的话我并未感到吃惊,吃惊的反倒是下一秒她竟又大哭起来,那一刻真像是烟雨蒙蒙中忽然一道闪电打在我的脑门上,我莫名其妙刚想开口问,却又怕让她更难过,最后我生 气了:“你再这么哭我就回去了。”

乔伊破天荒的不吃这一套:“你回去吧。”


我真想狠狠臭骂她一顿然后甩头就走。


“喂,你有病啊,大半夜叫人出来就看你傻哭啊?”


“谁让你看了,你回去啊,管我那么多。”


女人哭起来真是不可理喻,我歇了口气:“那个男的……他有女朋友?”

乔伊摇头。

“没有女朋友?”

“我不知道。”

“那……他不喜欢你?”

乔伊还是摇头。

“他没有说不喜欢你?”

“我不知道!”

我用衣袖擦了擦脸颊,这几句对话差点没让我哭出来。

“那不就得了,喜欢就追啊!”


后来乔伊告诉了我他的名字,我傻了眼,这是一个集太多光芒于一身的男生。简单来说,就是喜欢他的女生实在太多了。

乔伊并不是出众的女生,她没有出众的长相,没有魔鬼的身材,她甚至不是那种出口成章就能甜言蜜语的话唠。

我知道她为什么哭的那么伤心了,或许是因为自卑,童话世界里只有白雪公主和小矮人,王子和丑小鸭的故事大多都是骗人的。

时隔几年后,再次听到光良的童话,是在那晚回到家以后,对着满桌子的作业却丝毫没打算做,我趴在桌上,看着手机里的歌词,单曲循环后不久,忽然一跃而起对自己说:“别人喜欢管我屁事啊!”

乔伊喜欢上那个男生,是在学校的一次典礼上,他衣着笔挺,西装革履,唱了一首光良的《童话》,那晚我也在现场,我只知道台下的同学挥舞着彩色的荧光棒,高喊着他的名字,歌曲的高潮处,所有人甚至随着迎合高唱,那场面简直让人忘了自己是身穿校服的高中生。

只是那一晚,我却一直不知道有个叫乔伊的女生,或许躲在礼堂的某个角落,又或许站在呐喊的人群中,也许只是一秒,那个站在灯光汇聚之下的男生,走进了乔伊的世界。

很晚,乔伊给我发了个短信。

“没睡?”

“睡了!”

“今天跟你说的话……”

“你别指望我帮你追男生!”

这条发出去后我就后悔了,正准备着道歉,乔伊又说:“没,我是想说,今天跟你说的话,你别放在心上!”


废话!我心想,你喜欢他我放在心上干嘛?


关了手机,一个作业也没做,洗了个热水澡,上床睡觉!

一天以后的傍晚,我托人到楼下打听乔伊的状况,‘线人’报告:“今早出奇的早,不过好像挺疲倦的!”


我想,乔伊这傻子一定是一夜未眠!


我约她到城里吃饭,她坐在我对面,眼睛果然肿的像是刚从擂台上下来,她拖着重重的脑子郁闷的问:“看什么?”

我鼓着气:“你看看你这样,哪个男生会看上你?”

“你啊!”乔伊笑着说:“你以前不是说喜欢我?”

我喝着碗里的凉水,差点没噎死:“人都有看走眼的时候……”

乔伊没生气,反倒是我内疚了。吃饭的时候我不停给她夹菜,忘了自己碗里只有白白的米饭,她也不客气,低着头大口大口的吃,我们没有再谈有关那个男生的任何事,一切都好像从未发生过。

饭后乔伊想逛街,我让她滚回去补眠,她说现在睡半夜又睡不着了。我只能背着书包陪她逛着商场,二楼的各个女装店几乎被她逛了个遍,我实在走得累了,干脆坐在商场的休息区等她,并叮嘱她别走远了。

也不知道过了多久,乔伊手里拽着两个冰淇淋回来了,我白了她一眼:“这么冷的天吃这个?”

“冷吗?还好啊!”


我摇摇头,但还是接过来吃了。乔伊说:“知道我现在最想什么吗?”

“想……不知道!”


“最想快点高考完,然后去一趟四川!”


“四川?”我惊讶,又松了口气:“为什么?”

“我想去看看我外婆!”


我想起来她以前说过。乔伊的妈妈是四川人,当年不远千里嫁来这,乔伊十八岁了,她的妈妈十八年没有回过老家了。

“从小就没见过外婆,只看过照片!可人家都说照片不真实,我知道外婆的身体一直不好,妈妈一直想回去照顾她,可惜放不下我,唉……”

冰淇淋在我手里融化,像是冰冷的心,在一点一点融化。


“好羡慕那些外婆带大的孩子!”


乔伊擦了擦嘴,拍了我一下:“都融化了,看什么看!”

我放下书包跑到洗手间,对着镜子洗了脸,那一刻才觉得空气那么冷。

我送她回宿舍的路上,我问:“昨天的事……”

“不知道,睡一觉什么都忘了!”


“你骗人,看你眼睛肿的,分明就是没有睡!”

“我这是哭肿的好么?”


“都一样!”

乔伊鼓着嘴,傲气道:“你跟我外婆简直一模一样,一样啰嗦!”

“你骗人,你刚才说从没见过你外婆的!”

“我妈说的,我妈说当年就是我外婆太罗嗦她才离家出走,后来才遇上我爸,才会嫁来这里!”乔伊走在我前面,个子不高,步子却大且快。

“我妈还说了,女人千万不能太过啰嗦,男人也一样,否则迟早有一天身边会没有人听你说话了……”乔伊喋喋不休说了很久,像是在回忆,但更像是在诉苦,到了宿舍楼下,她从我手里接过书包,忽然叹了口气:“但我妈却总是说,就算外婆再啰嗦,也是她的妈妈,是生她养她的人……”她傻傻的笑了一声,没有跟我打招呼,一溜烟就朝着楼上跑去。


好几天没见过乔伊,有一天晚自习的时候我跑到她教室门口,看见她埋头写着作业,我托人喊她出来,但足足等了快十分钟她才不情愿的拽着手里的笔和纸出现在走廊。

“你有病啊,自己不读书还想影响我?”


我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:“你不是疯了吧?”


“你才疯了,有话快说!理科生作业的多少你们文科生永远不懂!”

我挠着头:“你……真的没事啊?要不然我陪你再去哪痛痛快快的哭一场……”

乔伊当时差点没把我从五楼丢下来。


“滚!”

这是那晚她最后留给我的一个字。

“滚就滚!”

或许,真的是我多虑了。

有一天凌晨,乔伊给我发了一条短信:“我真的没事,现在除了高考,其他什么也不想!”

这件事,似乎真的就这么雨过天晴了!


很长一段时间,在学校里偶遇到乔伊,大多聊的都是有关高考的闲事,直到那年的五月,也就是高考前的一个月,乔伊主动约我见面,高考前的破天荒举动,甚至让我感觉到她内心的幻想又萌发了,我在去学校的路上苦苦思量着待会儿如何安慰她,没想到那晚在学校的操场上,她意外的给了我一个惊喜,一个可爱的巧克力的蛋糕,上面插着蜡烛,写着‘魏荣凯Happy Birthday!‘跟着几个男生不知道从哪跳出来抱着我大喊着生日快乐,那场景简直像中了头彩。

或许是长久以来的压力太大了吧,我傻了好久,最后是乔伊笑着说:“喜欢吗?”

我笑着说:“不喜欢,我一点都不喜欢巧克力!”

乔伊不生气:“管你喜不喜欢,我喜欢就对了!”

我没有再多说,吹了蜡烛,切了蛋糕,温馨的一次生日,我看着身边的乔伊,她双手托着蛋糕,没有要吃的意思,只是就这么静静的看着,像是一个刚刚睁开眼的孩子,好奇的看着这个世上的一切……

有关那个男生的事,我没有再对乔伊提起,乔伊也再没有提到他。我只知道,那年的高考他失利了,听说家人把他转到别处复读一年。

乔伊在高考前的那个晚上,几乎给所有关系好的同学逐个打了电话,那时我们几个男生约在一起,坐在教学楼的拐角处,那晚自习室的灯光不再明亮,那晚我们都不再有作业,那晚……过了那晚,我们就解脱了。

最后联系的人是我。


“明天高考,怕吗?”

“怕!”

“怕个屁啊,是不是男人?”

“好吧,那不怕!”

“太虚伪了,是不是男人?”

我无奈的笑:“好吧,那你怕不怕?”

乔伊答:“我怕啊,但我不是怕高考,怕的是高考后,大家以后不会再见面了……”

这句话说得未免太伤感了。


“记得今年你生日,我答应送你一份礼物吗?一个抱枕,我亲手绣的!”

我好感动,本是无意间的要求,她竟然真的做了。

“我现在想看!”


“有什么好看的?难道你明天要抱着它进考场?好好考试,考完再给你,挂了……”

有关那个抱枕,后来亲手送给我的人不是乔伊,她委托一个陌生人送到我手里,那时乔伊已和她的妈妈一起,在远去四川的路上。

有一天下午,她给我发了短信:“抱枕收到了吧?记得别抱着它睡觉,因为你的口水会弄沾它的,还有,千万给我保护好了,要是弄丢了,以后我就不认你了!”

我躺在床上,看着身旁的这个‘宝贝’回信:“已经丢了!”

“哼!”


几个月后高考成绩放榜,接着忙着选报志愿后,一直到那年的九月,我都联系不到乔伊,那时候甚至怀疑她是不是被人卖了。

直到大学生活的新生军训后,她才用一个陌生的号码主动找到我:“听说你天天军训呀,可有晒成黑炭?”

这声音,似曾相识,最后我恍然:“我靠,你是被卖了吗?”

“你猜!”

“必然不是,谁买了你还得供你吃穿,不值!”

乔伊选报的学校,一所医科大学,在北京。

我说:“很好啊,医学专业救死扶伤,多好!”

“你误会了,医科大学的心理学专业!”

我的天,每一个心理学家成家之前,几乎都是心理变态!这是我对乔伊的定义。大学的日子在匆忙与单调中交织着进行。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甚至忘了有乔伊这个人,这个曾经在我高中三年里最难忘的小女生,不知道她如今变成什么样了,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到底好不好。

我只知道,后来不久,她恋爱了!

男友是同校不同专业的新生,其实早在军训后不久,那个男生就主动找乔伊表白了。后来他们理所当然的在一起。事过数月,我才从一个久未联系的老同学口中听说这件事。

我听了有些懵,拨通乔伊手机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快一点钟,她竟然还没睡觉,她说舍友都睡了,自己刚回,正准备洗澡。

我问:“你谈恋爱了?”

“你怎么知道?”

“那就是了!”

“是啊怎么了?今晚和他,还有社团的几个学姐学长一起唱K……”

我心乱如麻:“你有病啊,刚上大学那么急的谈恋爱干嘛?人家身世经历你都知道吗?人家人品目的你都知道吗?”

乔伊显然也傻了,过了好久她才也如吃了火药一样骂道:“你有病啊,我谈恋爱关你屁事?你以为你是谁啊?你真当你是我哥了?”

我哈哈笑了几声:“我要真是你哥,我才懒得管你……”

话说到这,对面传来挂断的声音

这个声音,成为那个夜晚唯一的寂寞和无助。

世上最难猜透的,第一是女人,第二是女人的心。

乔伊送的那个抱枕,我一直带在身边,直到毕业后一直跟着我。往后的几天,或许我知道我和她是彻底破裂了,那几天脑子里总会想起高二的那个晚上,细雨如纱,她穿着红色的衣服坐在小山坡的椅子上不停的哭着,我站在她身边,却无法为她挡住风、挡住雨,甚至是黑暗的侵蚀。

前所未有的挫败感,像是一个又一个无边的黑夜,让不知道一丝光明。

大一的第一个寒假,新年的第三天,班长组织同学们聚会,我借口感冒发烧。班长操着责备的口音:“你今天就算得了禽流感也得出来!”

我问:“乔伊,在吗?”

“偷偷的告诉你……她不在,她说了,你来她才来!”

高考以后,到新年,半年多没见到乔伊了,没想到她个子高了,变漂亮了,也学会打扮了,比起那时一尘不变的羸弱女生,那晚的同学聚会显然让所有人觉得她真是脱胎换骨了。

只是我始终离得她很远,好像心里有一根刺,无论谁拔出来,都会伤了彼此。

酒过半巡,许多同学都醉了,乔伊自始至终没有碰一滴酒,我喝了不少,几个玩的好的同学非得拼个你死我活,我受不了到洗手间吐,回头的时候乔伊站在门口,我想笑,却笑不出来,笑问候,但又开不了口。

她手里拿着我的衣服,递给我:“我要回去了,你送我呗!”

明明是我的衣服,我却连接过的勇气也没有。

“穿上吧,一会儿着凉了!北京虽然冷,但在室内都还是暖和的,老家才是真的冷!”

我接过,机械式的穿上。她招呼我下楼,看样子已经和所有同学交代完了。

大年初三,街上弥漫着浓重的团圆和新年气息。

乔伊穿着同样是一件红色的外套,但不同的是,事过变迁,那时的她显得异常的成熟和高贵,反倒让我不敢靠近!

“高二分班那会儿,因为不习惯和陌生的同学呆在一起,所以我经常跑出来瞎逛,每次都是你送我回去的!”

乔伊走的方向,显得很熟悉,但她的背影,却异常的陌生。

两年前的那个夜晚,母校的小山坡,如今依旧未曾改变,但不同的是,路灯有了,沿路的一切被照的明亮,乔伊站在路灯下,影子略长,她看着空荡的教室,忽然问我:“那个抱枕还在吗?”

“在!”

我伸出手放在我的眼前让我看:“看到没,两个通宵,就为了那个特殊的礼物,针扎的伤口,现在还在!”

细小的伤口,那时在眼前,却似乎被放大了许多倍。我看着她的脸,无言以对。

“我分手了,在那次我挂完你电话后的三个月!”

“他对你不好?”我下意识的问。

乔伊摇头:“他对我非常好,我想,也许我再也碰不到比他对我更好的男人了!”

我心里一阵酸意。

“那是为什么?”那时的心情其实与最初的那通电话显得自我矛盾了,乔伊显然也感觉到了,她笑了笑,继而叹了口气:“去年国庆,我们一起去了趟他老家,我见了他父母家人。他们一家人都对我非常好,那时的我甚至已经觉得自己找到了归属和依靠,直到后来,我想到了我母亲……”

“阿姨……”

“你知道为什么高考后我就失踪了吗?”

我摇头。

“我和我妈回四川去看我外婆。我没有想到,第一次见到她,看到的却是冰冷的骨灰盒……外婆,是一个很守旧的人,她希望子女都在身边成家,不希望离家太远。我妈那时候就是受不了这种思想,才和外婆吵了架离家出走。从那以后她们母女的关系便疏远了。快高考的时候,外婆其实已经病重快不行了,她在病床前一直念叨着我妈的名字,可我妈为了我,坚持等我考完试。等我们连夜赶到外婆那,她已经走了三天了,我妈抱着外婆的骨灰哭晕在灵堂前,家族的亲戚们指责我妈不孝,就连外婆临死前也未能及时赶到……”

话说到这里,乔伊已经是泪流满面,我习惯性的拿出纸巾,她习惯性的接过,然后擦着眼泪。

“我们办完外婆的身后事,很久才回来!可那以后,我发现我妈抑郁了,她在睡梦中时常会莫名其妙的哭醒,然后大喊大叫。我知道,外婆临死前的念叨,说明她已经不怪我妈了,是她自己,始终无法原谅自己……我想到了我外婆,想到了我妈,我不想和她们一样,让距离拉开亲情,你懂吗?”

我点头:“懂!”

“分手是我提出来的,男朋……额,那个男生,像是傻瓜一样在我宿舍门口哭了好久,他甚至承诺我愿意和我一起回来。”乔伊长长叹了口气:“真是傻孩子!他们家可就这么一个孩子!”

良久,乔伊继续说道:“一个人如果在恋爱前就想着如何分手收场,那这个人一生注定不会有幸福。恋爱不是赌注,更不是筹码……是嘛?哥哥。”

我看着乔伊的眼睛,被泪水染过,晶莹的像是星光下的倒影。

那天的黑夜出奇的黑,但路灯却是明亮的,我依旧如几年前一般,站在乔伊的身边,她依旧流着眼泪,依旧在为着人世间的多愁善感而流眼泪。

很久很久,路灯更像是光明的指引,带领我们重回故地,带领我们重温旧情,最后带领我们回到原处。

时间不会因为人世沧桑而偏离。

好像那天乔伊飞往北京的飞机一般,即便我们相拥在一起,说不完的舍不得,但最终也只能目送她托着行李,潇洒的回眸一笑示意告别。


几个月后高考成绩放榜,接着忙着选报志愿后,一直到那年的九月,我都联系不到乔伊,那时候甚至怀疑她是不是被人卖了。

直到大学生活的新生军训后,她才用一个陌生的号码主动找到我:“听说你天天军训呀,可有晒成黑炭?”

这声音,似曾相识,最后我恍然:“我靠,你是被卖了吗?”

“你猜!”

“必然不是,谁买了你还得供你吃穿,不值!”

乔伊选报的学校,一所医科大学,在北京。

我说:“很好啊,医学专业救死扶伤,多好!”

“你误会了,医科大学的心理学专业!”

我的天,每一个心理学家成家之前,几乎都是心理变态!这是我对乔伊的定义。大学的日子在匆忙与单调中交织着进行。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甚至忘了有乔伊这个人,这个曾经在我高中三年里最难忘的小女生,不知道她如今变成什么样了,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到底好不好。

我只知道,后来不久,她恋爱了!

男友是同校不同专业的新生,其实早在军训后不久,那个男生就主动找乔伊表白了。后来他们理所当然的在一起。事过数月,我才从一个久未联系的老同学口中听说这件事。

我听了有些懵,拨通乔伊手机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快一点钟,她竟然还没睡觉,她说舍友都睡了,自己刚回,正准备洗澡。

我问:“你谈恋爱了?”

“你怎么知道?”

“那就是了!”

“是啊怎么了?今晚和他,还有社团的几个学姐学长一起唱K……”

我心乱如麻:“你有病啊,刚上大学那么急的谈恋爱干嘛?人家身世经历你都知道吗?人家人品目的你都知道吗?”

乔伊显然也傻了,过了好久她才也如吃了火药一样骂道:“你有病啊,我谈恋爱关你屁事?你以为你是谁啊?你真当你是我哥了?”

我哈哈笑了几声:“我要真是你哥,我才懒得管你……”

话说到这,对面传来挂断的声音

这个声音,成为那个夜晚唯一的寂寞和无助。

世上最难猜透的,第一是女人,第二是女人的心。

乔伊送的那个抱枕,我一直带在身边,直到毕业后一直跟着我。往后的几天,或许我知道我和她是彻底破裂了,那几天脑子里总会想起高二的那个晚上,细雨如纱,她穿着红色的衣服坐在小山坡的椅子上不停的哭着,我站在她身边,却无法为她挡住风、挡住雨,甚至是黑暗的侵蚀。

前所未有的挫败感,像是一个又一个无边的黑夜,让不知道一丝光明。

大一的第一个寒假,新年的第三天,班长组织同学们聚会,我借口感冒发烧。班长操着责备的口音:“你今天就算得了禽流感也得出来!”

我问:“乔伊,在吗?”

“偷偷的告诉你……她不在,她说了,你来她才来!”

高考以后,到新年,半年多没见到乔伊了,没想到她个子高了,变漂亮了,也学会打扮了,比起那时一尘不变的羸弱女生,那晚的同学聚会显然让所有人觉得她真是脱胎换骨了。

只是我始终离得她很远,好像心里有一根刺,无论谁拔出来,都会伤了彼此。

酒过半巡,许多同学都醉了,乔伊自始至终没有碰一滴酒,我喝了不少,几个玩的好的同学非得拼个你死我活,我受不了到洗手间吐,回头的时候乔伊站在门口,我想笑,却笑不出来,笑问候,但又开不了口。

她手里拿着我的衣服,递给我:“我要回去了,你送我呗!”

明明是我的衣服,我却连接过的勇气也没有。

“穿上吧,一会儿着凉了!北京虽然冷,但在室内都还是暖和的,老家才是真的冷!”

我接过,机械式的穿上。她招呼我下楼,看样子已经和所有同学交代完了。

大年初三,街上弥漫着浓重的团圆和新年气息。

乔伊穿着同样是一件红色的外套,但不同的是,事过变迁,那时的她显得异常的成熟和高贵,反倒让我不敢靠近!

“高二分班那会儿,因为不习惯和陌生的同学呆在一起,所以我经常跑出来瞎逛,每次都是你送我回去的!”

乔伊走的方向,显得很熟悉,但她的背影,却异常的陌生。

两年前的那个夜晚,母校的小山坡,如今依旧未曾改变,但不同的是,路灯有了,沿路的一切被照的明亮,乔伊站在路灯下,影子略长,她看着空荡的教室,忽然问我:“那个抱枕还在吗?”

“在!”

我伸出手放在我的眼前让我看:“看到没,两个通宵,就为了那个特殊的礼物,针扎的伤口,现在还在!”

细小的伤口,那时在眼前,却似乎被放大了许多倍。我看着她的脸,无言以对。

“我分手了,在那次我挂完你电话后的三个月!”

“他对你不好?”我下意识的问。

乔伊摇头:“他对我非常好,我想,也许我再也碰不到比他对我更好的男人了!”

我心里一阵酸意。

“那是为什么?”那时的心情其实与最初的那通电话显得自我矛盾了,乔伊显然也感觉到了,她笑了笑,继而叹了口气:“去年国庆,我们一起去了趟他老家,我见了他父母家人。他们一家人都对我非常好,那时的我甚至已经觉得自己找到了归属和依靠,直到后来,我想到了我母亲……”

“阿姨……”

“你知道为什么高考后我就失踪了吗?”

我摇头。

“我和我妈回四川去看我外婆。我没有想到,第一次见到她,看到的却是冰冷的骨灰盒……外婆,是一个很守旧的人,她希望子女都在身边成家,不希望离家太远。我妈那时候就是受不了这种思想,才和外婆吵了架离家出走。从那以后她们母女的关系便疏远了。快高考的时候,外婆其实已经病重快不行了,她在病床前一直念叨着我妈的名字,可我妈为了我,坚持等我考完试。等我们连夜赶到外婆那,她已经走了三天了,我妈抱着外婆的骨灰哭晕在灵堂前,家族的亲戚们指责我妈不孝,就连外婆临死前也未能及时赶到……”

话说到这里,乔伊已经是泪流满面,我习惯性的拿出纸巾,她习惯性的接过,然后擦着眼泪。

“我们办完外婆的身后事,很久才回来!可那以后,我发现我妈抑郁了,她在睡梦中时常会莫名其妙的哭醒,然后大喊大叫。我知道,外婆临死前的念叨,说明她已经不怪我妈了,是她自己,始终无法原谅自己……我想到了我外婆,想到了我妈,我不想和她们一样,让距离拉开亲情,你懂吗?”

我点头:“懂!”

“分手是我提出来的,男朋……额,那个男生,像是傻瓜一样在我宿舍门口哭了好久,他甚至承诺我愿意和我一起回来。”乔伊长长叹了口气:“真是傻孩子!他们家可就这么一个孩子!”

良久,乔伊继续说道:“一个人如果在恋爱前就想着如何分手收场,那这个人一生注定不会有幸福。恋爱不是赌注,更不是筹码……是嘛?哥哥。”

我看着乔伊的眼睛,被泪水染过,晶莹的像是星光下的倒影。

那天的黑夜出奇的黑,但路灯却是明亮的,我依旧如几年前一般,站在乔伊的身边,她依旧流着眼泪,依旧在为着人世间的多愁善感而流眼泪。

很久很久,路灯更像是光明的指引,带领我们重回故地,带领我们重温旧情,最后带领我们回到原处。

时间不会因为人世沧桑而偏离。

好像那天乔伊飞往北京的飞机一般,即便我们相拥在一起,说不完的舍不得,但最终也只能目送她托着行李,潇洒的回眸一笑示意告别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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