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天前在微博上看到‘政和抗战老兵刘良平’的信息，当时的心情首先是诧异：“自己的身边竟还有这种英雄！”瞬间对这位并不认识的老英雄肃然起敬。但因为无法确定事情的真实性，所以接连两天都在寻找作者以核实信息的来龙去脉。昨天有幸认识作者，并且凑巧赶上今早一同前往老英雄的家里拜会。 早上九点半，我们一行三人在老英雄儿子的带领下驱车前往铁山镇大红村，村长已在村口等候我们，一共五人来到老英雄刘良平的住所。 一座古老陈旧但显得幽静的屋子里，我们见到了已经91岁高龄的刘良平和他的老伴儿。一切装饰与农村其他屋子别无他样，只是墙上多了几个相框，其中一个相框里面有一张是刘老年轻时身着军装的黑白照片，我走到照片前，还跟身边的人开玩笑：“刘老年轻的时候好帅！”但细细一看，照片里刘老的左眼显然有些不对劲，他的儿子告诉我：“父亲在参加国共内战时左眼受伤，后来病情恶化，如今已经失明。”听到这里，心里莫名有几分酸意。 本是带着个人的身份去拜会老英雄，但机缘巧合也做了一回采访的‘记者’。刘老虽然已经91岁的高龄，除了因哮喘连续说话有些吃力以外，意识清醒，能够正常与人交流。 刘老是铁山镇罗家地村人，现在居住在铁山镇大红村，出生于1925年。年少时都在田野里务农。1942年，与往常一样在田里劳作的刘良平被国民党抓走，带到当地的乡公所，后在县里困押了几天又被手铐烤着带到浙江的丽水。加入了国民党军。 在国民党军，刘良平所在第88军21师62团，军长是黄埔军校第一期毕业生、国民党高级将领刘嘉树，师长李文密。 1944年8月，日本侵略军意图南下入侵福建，刘老所在的部队先后在永康、武义、义乌奋起反抗，进行全面的防务工作。刘老说，当时他参加的抗战活动地主要就是在永康、义乌等地。 1945年8月15日，日本无条件投降。刘老所在的部队押送日本战败兵乘火车从义乌上车，至萧山下车（老人特别说明，当时日本兵在火车前，部队在后。） 我问：“还记得当时抗战，您消灭了多少鬼子吗？” 老人干瘪的脸上，陷入了沉思。 “全团歼灭一百多吧。自己也歼灭了两三个。” 我又问：“当时只拿枪打战吗？” “只拿过枪！” 我试图希望老人回忆起那段兵火连天的岁月的一些细节，老人想了很久，或许是那段经历太过残酷，又或者是数十年前的记忆已经被岁月磨灭，遗憾的是老人没能想起来当时的一些细节。但从他大体的描述中，我们不难想象那些年他们这些英雄为祖国、为民族浴血奋战的每一个精彩瞬间！ 日本侵略军投降以后。全面内战爆发，刘老所在的部队因在一次作战中不敌解放军而战败。因此，刘老加入了解放军，编入解放军12军35师，任排长，军长为原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、国家副主席李德生。1949年10月10日刘老加入中国共产党。 1947年，刘老跟随刘邓大军进入大别山，1948年11月，刘老参与了全面内战中著名的淮海战役。老人清楚记得，当时的战略是：“白天不打，晚上打。将国民党军围起来打！”也就是在这次战争中，刘老左眼受伤，以至于后来完全失明。据他回忆，当时一个子弹就从自己头顶滑过，头部因此受伤，若不是低着头，可能当时就已经丧命了。 1949年4月21日，著名的渡江战役爆发。解放军从汉口、武汉、芜湖三地同时渡江，我问刘老：“您当时是怎么渡江的？” “当时只有小船，一艘船大概二三十人，就这么渡过长江的。” 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：百万雄师过大江！ 而如今，这个头发发白的枯瘦老人，也是当年的百万雄师之一！ 解放南京政府，刘老在南京生活了几个月。蒋介石在南京失守后，乘飞机逃往重庆。随后，刘老又参与了解放军解放西南的战斗，他说印象里最深的就是在成都，连续作战好几天。在成功解放西南后，又在四川、云南等地剿匪。 1951年，刘老参加了抗美援朝，并且亲身经历了著名的上甘岭战役。在朝鲜的三年时间里（1951——1953年）老人向我们回忆了一些仍然记忆犹新的生活：“那时候在朝鲜，吃的依然是米饭，但睡的地方是山洞，所有的山洞都是连通的，我们可以在里面活动。当时朝鲜人民会煮一些如山芋之类的食物给我们吃。他们非常尊敬解放军。” 提到抗美援朝，或许对我而言，最熟悉的莫过于小学课本里说到的：“鸭绿江。”我问老人：“抗美援朝胜利后，部队是怎么回来的？又是如何渡过鸭绿江的？” 老人说：“那时候鸭绿江上已经有建桥，我们都是坐火车回来的。但是当时回来的时候要报请联合国，都是分批撤出朝鲜。” 我又问：“抗美援朝后，您去哪了？之后做了哪些事？” “返回12军，回到南方。在金华、衢州、上饶一带，主要就是训练，学习文化！” 这是有关本次采访中，有关当年他在部队里，最后的一个回答。 1955年，组织号召，三年以上的老兵返回家乡离开部队。老人回到了政和，他说：“1946年到1955年，组织一年给了45元的安家费。”回到政和后，一直从事务农，后来娶妻生子，过上了平凡的生活一直到现在。 现在，几十年过去了，我从老人有些湿润的眼眶里看到的不仅是一种岁月的沉淀，更多是的一种回忆的复杂心情。 我不知道出生在90后的我能否体会老人心中的感想，我也不知道我接下来问的问题，老人是否能够接受。但我还是问了，我问刘老：“部队里有关系特别好的队友？还记得他们的名字吗？” 老人摇了摇头：“不记得了，都不记得了。” 我又问：“在响应组织号召离开部队时，您哪会儿，会不会不舍得？” 老人有点笑意：“不舍得也没有用啊。” 短短的一句话，其实包含了太多太多的故事。 在结束采访，离开刘老家的时候，他的儿子特地翻出了老英雄年轻时在部队里获得过的荣誉勋章，其中有淮海战役勋章、抗美援朝纪念章、渡江战役勋章、解放西南纪念章等等。我们为老人带上勋章，并且给他拍照留念。 那一刻，我真的很想很想知道，一个已到垂暮之年的老人，在经历了硝烟战火、兵火连天的岁月后，这一刻生活在大好时光下，而再次带上这些无数军人看得比生命还重的荣誉的时候，他心里会是一种怎么样的感受。 老人一句话都没有说，他只是静静的坐着，配合我们的拍照。 或许他是说不出，也或许他是不愿说，更或者他是不知道说什么好，但那时我真的想说，如今的大好时光都是你们这些英雄用生命换来的。 我们离开刘老家的时候，他艰难的站起来要送我们出门，但被我们婉拒了。我想，我们这代人又有什么资格让您来送呢？而那时的我，只能三步一回头看着老人枯瘦的身子，颤巍巍的站在原地，发白的头发下，一张略显得发黄的脸，还有脸上那只其实已经失明的眼睛。 太多的故事，如今能从老人那里获知的只有这么多，我很想让时间变得更长，我希望能直观、真实的知道那段历史，但是老人年事已高，加上患有多种疾病（高血压、糖尿病、哮喘），一个多小时的采访中，老人多次因为说到激动而哮喘不止，无奈又只能停下让他老人家休息。 此刻，坐在电脑前，整理敲击着老人口述的材料。我心里总有莫名的感觉，总感觉如今的和平年代，还需要一点阳光，一点可以透过表白，发掘真善美、发现真英雄的阳光！ 我愿刘老一切安好！
魏荣凯 2015年8月30日晚于熊城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