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
寒冬腊月，朔风阵阵。 是日清晨，习惯晨运的我，沿着孤寂的山道独自攀往山顶。行到半山，忽然发觉远处山麓竟有一株古梅，枝干虬曲苍古，苔藓斑驳，横斜靠着大树，应该是百年之物。不禁暗自诧然，日日行此，尽全然不知此物。老梅繁英，远远送来暗香，在晨曦沐浴中，皑皑如积雪。好一个“遥知不是雪，为有暗香来。” 这株古梅形态凄美，极富诗情画意，难怪古今文人画梅时均爱画此形态，正是应了这“梅以曲为美，直则无姿；以欹为美，正则无景；以疏为美，密则无态”的缘故。 由远而近，在梅树下徘徊，又是另一番景致。梅花总是盛开在寒冬腊月日，傲立于雪飞冰结时。此时，也最招人流连忘返，引得人们竞相赏梅、咏梅。故梅花虽处于极冷之际，实则亦是身在极热之中。北宋林逋隐居杭州孤山，植梅放鹤，号称梅妻鹤子，其《山园小梅》：“疏影横斜水清浅，暗香浮动月黄昏”更是千古绝唱。这些都是梅花的命运吗？古代许多文人诗词中为何偏爱用“一枝梅”来倾诉情感？如清代王应奎《柳南随笔续笔》：“前村深雪里，昨夜一枝开。”从此咏梅者，多用“一枝”语之。细观山中这一株古梅，我似有所悟：一枝梅花在大雪寒风之中独占枝头孤独绽放的景象，不正应了文人墨客的那份特有的孤傲，表现了中国传统文化的那种意象——“一枝何必让千林”。 凡花总欲争春，山中这株古梅偏偏忍冻而开。桃花、李花都后于梅花，待到桃红李白争春时，便再难见那傲雪梅花。于是，梅花或许会怨那拂过枝头的一笛春风，令其在众花争艳时，却不得不香雪缤纷，枉自化作蝴蝶的游魂、断肠的飞片，黯然零落成泥。此番情景，其实也怨不得春风，有如游山的老汉和少年，梅花如老汉，桃李如少年，梅花开在严冬，桃李未在游山中，只如今是老汉行走，少年未在山中行走，老汉勿与少年去争那得意的春风。这或许也是孤傲的一种代价，正所谓“失之东隅，收之桑榆”。 其实梅花还有另类，那就是腊梅，古人说腊梅本非梅类，大概是因为叫梅才被列入同一类。因为腊梅与梅花同时开花，香气又相近，有了这些，腊梅自然乐与梅花同宗了。所以古人常言：腊梅“欲与梅花斗宝妆，先开娇艳逼严寒”。 “不是一番寒彻骨，怎得梅花扑鼻香”。梅与雪亦有着一种剪不断的关系。北宋王安石《梅花》：“墙角数枝梅，凌寒独自开。遥知不是雪，为有暗香来”。朴素自然的诗句道出了梅花不畏严寒的高洁品性，用雪喻梅的冰清玉洁，又用暗香点出梅胜于雪。明末清初的李渔，另辟蹊径在《闲情偶寄》中有趣地说：“然而爱梅之人，缺陷有二：凡到梅开之时，人之好恶不齐，天之过亦不等，风送香来，香来而寒至，令人开户不得，闭户不得，是可爱者风，而可憎者亦风也。雪助花妍，雪冻花亦冻，令人去之不可，留之不可，是有功者雪，有过者亦雪也。”李渔说的是：然而喜爱梅花的人，有两个遗憾：凡是到梅花开的时候，人的喜好厌恶就不一样了，老天的功和过也不相等。风吹飘香，花香来了也带来了寒气，让人开窗不行，关窗也不行，这样，风即可爱又可恨；雪能使梅花变得更加娇艳，雪到时花也被冻坏了，让人去也不是，留也不是，这样有功的是雪，有过的也是雪。 “梅花本是神仙骨，落在人间亦自奇”。梅花之奇者有三，一奇是按时序梅最先开花，是花中之王；二奇是梅花与松、竹同为“岁寒三友”，“岁寒三友”出自于宋代林景熙《王云舍记》：“即其居累土为山，种梅百本，与乔松修篁为岁寒友。”松为常青不老，竹若君子高风亮节，梅则寓冰清玉洁，都是在寒冬腊月仍然常青；三奇是梅花又与兰、竹、菊共为“四君子”，“四君子”出自明代黄凤池《集雅蔡梅、竹、兰、菊四谱小引》：“文房清供，独取梅、竹、兰、菊四者无他，则以其幽芳逸致，偏能涤人之秽肠而澄莹其神骨。”以这四种植物喻意君子的清高品德，自此后人便用“四君子”来统称梅、竹、兰、菊。这些都反映了梅花与人之缘分，也不知是梅的品格引领了人的品行，还是人给予了梅君子的高雅。 山中看梅，是一种享受，凄美中品味着别样的心怡；是一种触动，欣赏中体会着那份独有的寂寞；更是一种激励，咏叹中感受着孤傲顽强的力量……这或许正是梅花得以传唱千古的特殊所在！ |
